朝陽醒過來的時候，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，然而身邊坐著的是他的母親，不是他哥。

朝母趴在他床頭睡過去了，她今年帶的是初三的學生，所以今年會比平常更忙。

窗外的天開始半亮了。

他小聲嘆了口氣，看了看時間，六點半。

“陽陽，你醒了啊。”朝陽的動作雖然放的很輕，但還是把睡得不深的朝母弄醒了。

“媽，你回房間再睡會吧，我沒事的。”朝陽道。

“都六點半了，本來只是想趴一會兒的，現在讓我睡我也沒這個心情了，還要去學校呢。”朝母起身舒展了身軀，揉了揉脖子，顯然昨晚睡得姿勢不對勁。

朝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，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，迷茫地坐在床邊。

“趕緊刷牙洗臉，吃完早飯然後去學校。你哥不在，別想我慣著你。”朝母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，故意裝作很兇狠的語氣道。

“嗯。”聽到朝母這樣說，朝陽突然感覺很輕松，應了聲。

等朝母關上了房門，他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了手機，翻看短信，什麽也沒有，沒有季遲的消息，也沒有他的電話。

正當他失落時，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季遲不在學校，也不知道他暈倒了。

朝陽不知道季遲現在在哪裏，所以還是試著給他發了條短信，然而等他洗漱完下樓的時候，季遲也沒回消息。

“應該是去學校了吧，也不知道他現在怎樣。”朝陽自語著下了樓。

餐桌上沒有人，如果是以前，平常的周一早上都是朝母起得最早，因為要煮早飯，他哥起得第二早，因為要送他去學校，而且他的老板對他抓得很嚴，遲到一次扣全勤，他是第三個，他爸總是在他後面不疾不徐。

“陽陽，先喝點豆漿，昨晚浸了點黃豆。”朝母正在倒豆漿，看到他下樓，對他笑了下。

然而這時朝陽的電話很突兀地響了起來，來電顯示是季遲。

朝陽下樓梯的腳步一頓，對他媽抱以歉意的一笑，上樓的時候還撞上了他爸。

“怎麽了，陽陽，這麽急？”朝父笑得很慈祥，扶著他道。

朝陽朝他搖搖頭，笑著道了聲:“沒事。”

電話接通後，那頭遲遲沒有人講話，如果是平常，季遲肯定會先開口打破沈默。

“餵，是季遲嗎？”朝陽知道自己在明知故問，可是他還是這麽問了。

“嗯——”

季遲的聲音很沙啞，聽著讓人很難受。

“季遲，你還好吧？”朝陽抓緊了手機，他想起了昨天老師說的話，季遲的家裏應該發生了什麽事吧。

季遲似乎是笑了一下，很模糊，他沒聽清，接著又咳了幾聲，緩緩地道:“少爺，我沒事。”

即使咳了幾聲，聲音還是這麽沙啞，他應該是一夜都沒睡吧。

“你現在在哪裏？”朝陽又問道。

那頭卻沈默了，過了許久，季遲才笑道:“在家裏，少爺，我沒事。”

騙人。

朝陽緊緊地握住了手機，卻始終不敢講出那兩個字，他只是覺得，現在的季遲應該很痛苦，痛苦到應該不想讓他去打擾他。

“少爺，我真的沒事，你別擔心我了。”季遲似乎始終沒發現什麽不對勁，又打起精神道:“不過我這幾天大概不會來學校，別太想我。”

“誰會想你。”嘴上這麽說，心裏頭卻已經開始擔心他了，他絕對出了什麽事。

電話那頭突然傳了一陣嘈雜的聲音，很混亂，季遲突然道了句:

“我這邊有點事，少爺，我先掛了。”

接著就是一陣無情地掛斷聲音。

“這時候我明明應該在學校，怎麽可能會用手機打給你，季遲。”朝陽握著手機自語道。

吃完早飯，朝陽拒絕他母親陪他去學校，一個人去了學校，趕上了第一節課。

朝陽坐在位置上，機械般地拿出了這節課的教科書。

“朝陽，你來看下這道題。”

朝陽站起來腦中一片空白，他根本沒註意老師在說些什麽，好在所有的任課老師也沒太在意。

“沒事，你坐下吧，同桌幫他回答一下。”老師朝他一笑，目光看向方文清。

方文清被叫到，顯然不覺得意外，他摘下眼鏡才看向黑板，思考了不到三秒，就開口回答道。

“很好，方文清的回答特別好，坐下吧。”任課老師微微一笑，繼續講起了題目。

下課鈴打響後，任課老師似乎意猶未盡，然而有些同學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，他只好宣布下課。

“學霸，昨天你沒事吧？”宋譽升問道。

朝陽知道他在關心自己，他也知道季遲也不喜歡他敷衍應對，他轉過頭對他勉強一笑，道了聲:“沒事。”

宋譽升還想問什麽，然而他已經轉回去了。

“你昨天怎麽了嗎？”如果不是根據講話的內容，朝陽會以為方文清不是在跟他講話，而是在跟試卷講話一樣。

對於方文清，朝陽連敷衍都不想敷衍，現在只是想找出下一節預習的書，然而怎麽找都找不到。

“下一節課是技術，你剛剛翻到了。”朝陽雖然沒看方文清的臉，但他知道，他現在肯定在笑。

他現在是真的沒興趣，也沒興趣理會除了季遲和季遲有關的事，所以，他也沒理會方文清。

“叮鈴鈴——”

“下課。”

……

“學霸，這都四天了吧，季哥還不來學校？他家裏沒出……”宋譽升此時正坐在食堂，他身邊坐著他現任的女朋友林以恒，幸虧及時拉住了他的衣袖。

否則朝陽的臉色可能會更加慘白。

“朝陽，你也別太擔心。”

朝陽這幾天的狀況怎麽樣，不僅僅是宋譽升和林以恒看在眼裏，連老師都發現不對勁了，私下裏還找過宋譽升，宋譽升就一口咬定自己什麽都不知道。

雖然知道他們都是好意，可是朝陽現在卻覺得自己連敷衍都不想敷衍他們。

三個人一路無話地出了食堂，朝陽在門口和他們分開後，直接回了教學樓。

方文清似乎就從來沒離開過座位一樣，坐在位置上學習著。

朝陽坐下來的時候，他也沒開口講過一句話，兩個人的氣氛超級詭異。

就當他拿出作業開始隨意應付地時候，朝陽突然發現了一張疊得很整齊地小紙條。

天臺見。

是季遲的字。

朝陽瞬間扔下了筆，裝作很鎮定的樣子拿著紙條出了教室門。

到了天臺之後，果然有道熟悉的身影背對著他站在欄桿後。

似乎是察覺到了朝陽的到來，季遲轉過了身走了過來。

而走得越近，朝陽就越難受，才幾天不見，他整個人似乎就消瘦了許多，還有那張毫無血色的臉，憔悴又蒼白，還有濃重的黑眼圈。

“季遲。”朝陽不自覺地喊了聲他的名字。

季遲費力地翻過了欄桿，站在他面前時，還晃了幾下，朝陽急忙扶住他，兩個人因為重心不穩摔在了地上。

“對不起啊，少爺，幾天不見，我似乎沒用了許多。”季遲靠在朝陽的胸口處，用自嘲地語氣說道。

朝陽兩只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的頭，心裏是被針紮著刺痛的，季遲家裏一定發生了什麽事，他早該想到的，那天就不應該去學校。

“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，上學除了花家裏的錢以外，就沒別的用處了，學習成績也就只是過得去罷了。”季遲似乎很痛苦，沒說一句話就要停頓好久。

朝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，季遲不會是想要退學吧。

“季遲……”

“少爺，我不會退學的，她也不會讓我退學的。”季遲看透了朝陽的心思道。

她應該就是季遲的母親了，朝陽猜到了可能是他的父親出了什麽事。

“我爸出了車禍，就在第一天開學的時候，我在跟你打打鬧鬧的時候，他出了車禍。”

朝陽感覺到他的手似乎被水浸濕了，但他知道，那不是水，那是季遲的眼淚。

季遲在自責，把不屬於自己的責任攔到了自己的身上。

“季遲，這不是……”

“不是我的錯，對不對，她也這麽說，可是，我就是覺得難受，所以才不想來學校。”

不想來見我，對嗎？

朝陽覺得自己明明處在這麽亮的天臺上，但他覺得渾身黑暗，明明處在這麽熱的天臺，但他覺得渾身冰冷。

“不想來見你。”季遲輕聲道。

“可是，少爺，我還是很像見你，那天知道我爸出了事之後，我第一個最想見的人其實是你。所以，我來見你了。”

朝陽根本不敢去想季遲下一秒會說什麽，他怕又是他想得那樣。

“我們……”

“別說好嗎？求你別說。”朝陽不知不覺中也哭了，他拼命捂住季遲的嘴，不想讓他把話說完，他怕說完，他們就真的什麽都完了。

季遲輕輕拿開他的手，從他身上翻了下來，靠在欄桿上，擡著頭看著天空道:“這不怪你，朝陽，是我一直在自責，是我的錯。”

朝陽擦著眼淚，然而眼淚就是怎麽止也止不住，發出的哽咽聲令季遲更加心如刀絞。

“朝陽……”

“我不要，季遲，我不想。”他突然坐了起來，抓著他的手，道:“這明明就不是你的錯。”

“不是我的錯，我也會自責一輩子的，除非我爸能醒得過來，朝陽，你冷靜一下。”季遲強行掰開他的手，看向別處繼續說道:“這幾天我想了許多，我一直覺得我們還是高中生，年齡還是太小，對自己的未來都沒有規劃好，我們這樣，可能太莽撞了。”

“那你為什麽還要來招惹我？”朝陽突然對他喊道，“為什麽還要和我和好，和我告白，還要給我希望，覺得我們是能走到未來的！”

季遲低著頭沈默了許久，才道:“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，少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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